三十四
算来我别了舞儿一去不回到救她于死亡之门，足够有一年的时光。在这段时光里，舞儿的生活糟糕到什么程度，以至于让她痛不欲生？我说过，舞儿的生活里压着一座大山，也压着让她轻生的最后一根稻草。我能够想象到舞儿几经不幸的婚姻、痛失爱子以及苦难的童年记忆都是构成那座大山的难以承受之重；我的背弃又一如那根她无法挣脱的游移在她苦难之海的致命稻草。但这些个打击一年前就存在，舞儿为什么一年后才决定放弃生命？一定是在这一年的时光里舞儿的生活又遭到了重创。这个多灾多难的女人！
是什么让舞儿觉得这生活再没有意思，绝望到顶？舞儿如影随行的伙伴、她那个宝贝女儿多沙的保姆给我讲了又一段舞儿的故事。
在我一年前从舞儿身边赶回阳桥去跟父母大吵一顿的第二天，舞儿突然接到了文老师的电话，说是文师母隔夜一觉睡去了。睡去了？无病无灾？死了？可怜的文师母！她一辈子做了文老师的影子，替他生下一大堆讨债鬼，却因为唯一一个男孩命里不保，因而一辈子抬不起头来。她活着的时日无声无息，选择死亡的方式却也是这般悄悄然！
文老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告诉舞儿这消息的。他哭老伴，也哭自己，因为他患有严重的脚腿痛病，近年发作不止，全靠了老伴照应着起居。他的脚腿痛全是因为职业的原因落下的病根，他一辈子教书育人，又那么敬业，站立于三尺讲台前的时间让他的腿脚超负荷地承重，终至老年埋下后患。文师母这一走，他无依无靠。
文师母的后事自不必说。
文老师的生活却成了问题。他的退休金足够让他过着体面的日子，问题是，他需要人照顾，需要人给他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慰藉。
他不是有七个女儿吗？照理说，轮流着照看老父不会是问题。可不出一个月，矛盾就出来了。文老师的脚腿痛被证实不是凑合着打发一时的事。于是，或有大女儿借故推诿不到场，或有小女儿说工作忙得不亦乐乎，更有甚者，还有的私下里咕咚：他为什么不干脆就请个保姆照顾，他又不是没有钱？文老师听得明白这后边的话：这是要我掏出钱来！想到此，他老泪纵横。
他要看看这世道是怎样的无情——养了你们七个，我容易吗？你们就差要我这老父几个退休金吗？除了舞儿，你们哪个不是活得滋滋润润的？如果我不拿出钱来，是不是都不要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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